春节，大年初二。
贵州省花溪高坡苗乡的洞见村，有苗族斗牛活动，苗族老乡向我发出盛情的邀请，我兴冲冲地让同样感兴趣的学生开车，送我去观赏多年没看的苗乡斗牛。
还是在半个世纪之前的七十年代初，我参加修建湘黔铁路大会战时，看过黔东南苗乡在清水江畔的斗牛赛。
记得七一年的冬春农闲时节，正逢两个星期休息一天的赶场，正值清水江枯水季节，我们去赶苗族乡场的几个知青，忽见江畔滩地上挤满了苗族的男女老少，里三层外三层地都在朝着江畔居高临下地观望。
一问老乡，才知这是正月末的春节余兴活动，斗牛。
于是我们也不去谷陇街上赶场，挤进了人群。只见两头正在缠斗的大水牛死死地顶住对方，你来我往地争斗着。围观的苗族乡亲们不时地发出阵阵惊呼声。
我们站的地势太高了，离斗牛场中心又太远，看了半天，也没看清楚斗牛是怎么回事，只晓得这是非常吸引苗族老乡们的一场娱乐活动。逢到农闲时节，经常举行的。
后来我离开了苗乡，再后来我告别了知青生涯，再没见过乡间的斗牛。
这一次应邀在贵州乡间过春节，没想到刚过年就碰上了斗牛。
我们赶到洞见村山地斗牛场时，牛王争霸赛虽然没有开始，圆圆地围起的山地斗牛场团转，顺着山坡自高而低、自下而上的坡地，已经层层叠叠地站满了苗族老乡和外来参观者，陪同我进场的村支书对我道：“没有我领你，你根本挤不进去。一整个春节期间，我们洞见村十多个自然村寨，就这一个文娱活动，一号召，有100多头牛报名来争冠军，奖金虽然不高，可夺得冠军头衔的斗牛，身价不菲。”
广播喇叭里的介绍，似乎在补充着村支书的情况介绍。播音员用兴奋的语气说，整个春节过大年期间，全贵州省的苗族村寨上，一共要举行一百一十几场斗牛赛，可以说，有斗牛传统和风俗的苗寨，都牵出自己喂养的牛在斗。今天大年初二，我们从组委会获悉，同一时间段，有84场斗牛赛在同时进行。从各个分会场决出的牛王，再集中到区里面、县里面斗，从各区县决出的牛王，又在全省范围内斗。
广播声平息，村支书又接着道：“但是最受欢迎，来看的人最多的，还是我们苗乡村寨上的斗牛。我们不收门票，就是图个娱乐。你看，连吃的、喝的，都是各村自己组织了人送到这里的。”
我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四周团转高高低低的山坡上，插着彩旗的，都是矿泉水、茶水、烤牛羊肉摊，还有卖米粉、面条的。
亏得村支书抓着我的手腕，把我带到观礼台上，找了一个离斗牛场最近、最安全，又能把斗牛场角角落落尽收眼底的位置。
一声锣响，斗牛开始了。
只见一个汉子先牵进一头其壮无比的牛，在场地中间闲逛。听得又一声锣响，斗牛场门被推开，另一头牛刚被牵进来，无须人吆喝，两头牛离开几丈远，就表现出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姿势，挣脱了主人的牵扯，两头牛就拼撞在一起。
第一回合就是牛角相撞，只听一声脆响，我只觉得骨头都要断裂了。睁眼细观，只见牛角抵牛角，丝毫无损。
于是乎，拼牛力气的时候来了。一会儿这头牛顶着对方直往后退，退后的牛稳住了阵脚，而后一个反扑，又把这头牛顶得往角落里退。你来我往，哪头牛也不轻易认输。
好在斗牛限定了时间，开始斗的一二十头牛，限定的都是三分钟。三分钟内落荒而逃的，或是明显处于弱势的，就宣告输赢，若斗得难分难解，时间到了也扯不开的，就宣布双双晋级。
每一头牛都由主人牵扯进场，主人往往喊上几个伙伴帮忙，少则三四人，多则八九个人。这些伙伴有提水桶的，有拿着矿泉水的，一场斗下来，提着水桶的就把清水往大汗淋漓的牛身上倾倒，边倾倒边有人洗涮，还有人把矿泉水两瓶三瓶地往牛张开的嘴巴里塞进去。
稀奇的是，两三瓶矿泉水塞进牛嘴，牛的大嘴巴也只咀嚼了两三下，矿泉水瓶就被咬扁了，吐落在地上。
见到这情形，我不由得想起了人与人之间的拳击赛。他们一场赛罢，也要喝水，也要抹汗，也要人服侍。
离得近，我看得分明。所有的斗牛，无论是威风凛凛赢了的，还是灰溜溜斗败了的，每头牛的双眼都睁得老大，牛眼睛瞪起血红血红的。
从大年初二看到大年初三，连续两天都是晴空万里、阳光灿烂，我的脸膛都晒红了。陪同我的村支书说：“你是饱眼福了。”一百多头牛相斗，我终于看到了7号、3号、99号牛分别得了洞见村牛王争霸赛的冠军、亚军和季军。获得第二名的3号给我的感觉最为凶悍，它的一只牛眼睛已经淌出了鲜血，可是在和冠军7号牛最后拼斗到七分钟，强行被拉开时，它还要同7号斗下去，要挣脱四五个汉子的牵扯，扑向退到一边去的7号大黑牛。只因为斗至第三个七分钟，经裁判清点，3号牛浑身上下的大小伤口比7号牛多，3号才遗憾地得了一个第二名。
给我感觉，3号牛完全可以获得一个勇猛斗士奖。
哦，2024年的春节，斗牛在苗乡，让我度过了两天惊心动魄的日子。
难忘的高坡苗乡斗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