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沱江滩多路又险,最恶要数三皇滩!”“峡马纤路不好走,水浅要数清溪口!”……
高亢而悲凉的号子声此起彼伏,传递着历史的沧桑与厚重。这便是被列入四川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沱江号子。顾名思义,沱江号子是流传于沱江流域的船工劳动号子,以四川金堂县赵镇、淮口、五凤一带为盛。在当地,老一些的纤夫,能够唱几十个不同内容的号子。每一种号子,不仅内容相异,在不同的劳动场景中,也发挥着不同的作用。唱号子由一人领,众人和。领唱的人不仅要唱得好,声音好,还要熟悉水路,深谙水性。因此,领唱人的地位高于其他船工。
今年74岁的肖云富是沱江上最后一批拉船人之一。60年前,14岁的他便被父亲送去学拉船。年纪尚小的肖云富勤快聪明,不仅很快学会了拉船基本要领,而且跟随一些年纪大的纤夫,学会了沱江号子。
“你双脚跪在石板上,手拿棒棒捶衣裳,清水洗,米汤浆,哥子们穿到好张扬……”即使是拉船行业消失多年的今天,肖云富仍然张嘴就能唱起沱江号子,那浑厚的声音,像从浪花中飞出,朴实而又幽默动人。
肖云富介绍,沱江号子由常年在江河里拉船的船工创造,既可以唱,也可以吼。在金堂县近百里的江面上,共有三大码头,在靠水运为主的年代,每天来往的船只络绎不绝,随时都可以听到船夫们吼唱。每个人声音不同,喜好不同,唱腔不同,号子的效果也不一样。从作用上看,沱江号子大致可以划分为四种。
第一种称为“打河号子”。停靠在码头上的船只起航时,大多载满货物,非常沉重。开船时必须让纤夫们做好拉船的动作,集中精力,身体前倾,脚掌蹬地。领唱一声呐喊,众人喉咙里便一齐迸发出“嗬,嗬,嗬……嘿,嗬,嗬……”的号子声。
第二种是“倒板号子”,这是船只冲滩时吼唱的号子。船只穿过金堂县时,途经13公里长的金堂峡,这段江面狭窄,滩多水急,是沱江航道上的“虎口”。尤其从下游过来的船只,船行上水,要冲过一个个险滩。滩下水花飞溅,声如惊雷。冲滩之时,纤夫们赤裸着身体,几乎匍匐在岸边的鹅卵石上,脚蹬着石头,手爬着崖壁,一步一步,拼尽全力,号子声惊天动地,船只缓慢地逆流而上。这时候吼出的号子声,音调急促激烈,节奏缓慢低沉,仿佛从心底奔涌而出。
第三种是“数板号子”。冲过激流险滩后,峡口里依旧水流湍急,江风拂面,船只承受着江水冲击。船工们不敢有丝毫懈怠。于是唱起数板号子,统一步伐,往前行进。这时的号子节奏铿锵,伴随着江水的哗哗声,纤夫们在沙滩上,乱石堆里,杂草丛中,步履刚健有力。
第四种是“橹号子”。船出金堂峡,进入平原地带。这一河段地势平坦,河水缓缓流淌,船只在水中随着惯性向前走。两岸风光如画。若是春天,岸上桃花盛开,纤夫们心情轻松愉悦,就扯开嗓子,唱一些幽默风趣,或戏文演义的号子,正所谓“见山唱山,见景唱景,见人唱人”。
“那时候船工们大多是文盲,根据平时听来的川剧折子戏,随口编唱。”谈起沱江号子,肖云富感慨万分。他说,拉船的人大多没读过书,生活困苦,但是性格坚毅。他们创作的号子,保留着最原生态的声音和语言,反映了艰难环境下的苦乐精神。“14岁那时候,100多里的乱石纤道,那些茅草丛,那些沙滩乱石,我都走过好多遍。”他回忆说,拉船的时候,号子声显得尤其重要,包括舵手,驾长,纤夫,必须步调一致。每个人都想快些冲过险滩,快些到码头,谁也不敢松劲,只要一松劲,船可能就翻了。而更多的危险,则是缆绳断了,拉船的人一下子栽进水里呛水而死。
随着现代化交通的兴起,沱江航运逐步萎缩。到了上世纪70年代,沱江金堂段停止通航,拉船这个行业也退出了历史舞台。沱江号子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却被保存了下来。在金堂县五凤镇,当地政府组织老船工,成立了“沱江号子”展示队,并多次登台演出。肖云富等老船工也得以在政府资助下对沱江号子的历史、韵律和内容等进行广泛地收集和整理。近年,四川的文化部门和音乐学院根据肖云富等人提供的资料,创作出大型合唱舞蹈节目《沱江号子》,在多个节庆演出上登台献艺(见图,资料图片),引起很大反响。
如今,拉船的行业虽已消失,但金堂县的水上节会,总是少不了沱江号子的助兴表演。沱江号子——一个时代的乡音,又唱响在沱江两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