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金,长相有点猥琐,棱角分明的短平脸略带些白麻,身材不高但腰圆膀粗,古铜色的皮肤显得饱经沧桑。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因为他常年从事劈柴生活,镇上的人都叫他打柴阿金。
阿金家境贫寒,四十多岁的年纪还是光棍一条,栖身的地方不足十个平米,低矮潮湿的江南旧居还是房管部门对他的照顾。屋内一张床铺是两只蛀了脚的长凳搁张修了又补的竹榻,一些锅碗瓢盆也是残缺不全,可是被他视为生命的劈柴工具却总是擦得锃光瓦亮,一把长柄板斧、一把长柄大榔头和四五只铁楔子是阿金最宝贝和最值钱的家当。
那个年代很少人没有工作单位,阿金却是个自由职业者,没有固定的生活来源。平时,阿金靠一副硬朗的腰板,以帮助单位和农家劈柴赚取几个微薄的小钱糊口度日。虽然阿金没有文化,可是在艰苦的生活环境中,他练就了一项高超的劈柴本领,方圆几十里的乡镇,论起劈柴技术来,没有人能够与他比肩。特别是对付粗大坚韧的树根来说更有绝活,凭着常年积累的经验,斧劈刀斩起来显得游刃有余,无需费多大功夫,就能轻而易举地把各种树根肢解成四分五裂的柴坯。
久而久之,打柴阿金的名气就叫响了。
用庖丁解牛来形容阿金劈柴一点也不为过,面对一大堆长相各异的树根,阿金总是不紧不慢地先对树根的结构翻来覆去做一番仔细的观察,然后胸有成竹地进行各个击破。他把琢磨好的树根用砖块垫得四平八稳,先用板斧把四周根系斩尽,接着在树根的要害劈开一道深深的缺口,插入第一只铁楔子,这时他要连续挥动铁榔头,对准铁楔子猛烈击打,随着铁楔子的不断深入,树根的纹理处开始慢慢裂开缝隙,在第一只铁楔子全部没入根部后,再顺着自然裂口的下端插入第二只铁楔子,再用大榔头击打,直至树根碎裂成两半。碰到盘根错节的树根,阿金有时要用四五只铁楔子才能把树根分解开来,就这样周而复始地操作,一堆坚如磐石的树根最后被撕裂成形状各异的毛坯柴禾,再经过斧劈锯截的细加工,也就成了雇主需要的炉膛柴坯,整个过程没有力气和经验是很难完成的。
人们喜欢围观阿金劈柴,除了好奇外,年轻人凭着一股血性,还要向阿金叫板,争先上前抡番长柄榔头,结果不是没了准星击不到铁楔子部位,就是累得抬不起胳膊直喘粗气而败下阵来。因此,镇上人又给阿金取了个“大将军”的诨号,这是对阿金孔武有力的褒扬,阿金也乐意人们叫他“大将军”,看他有力地挥动大榔头,既准又狠地击打铁楔子的样子,还真有大将军那股横扫千军的气势。
阿金性格直爽,老少和气,特别是在年轻人中间人缘不错。那时候的夏季,人们都喜欢在桥上纳凉,大家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天南海北地乱侃。这时的阿金显得格外活跃,他不时地往人堆里凑热闹,听别人讲些山海经,有时也要接着话茬传递些道听途说。他很乐意跟年轻人一起聊天,还经常搬来些张翼德喝断灞陵桥、常遇春三打采石矶、雄阔海手托千斤石等故事,虽然不断在炒冷饭,可是阿金却百讲不厌,动情处俨然一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模样,自己好像就是驰骋疆场的一员猛将。
以打柴为生计的阿金日子很清贫,后来年纪大了,力气大不如前了,加上烧柴的年代逐渐淡出历史,阿金已经没柴可劈了,生活更加捉襟见肘,街道为他办了五保户,勉强能维持日常开销。没事可干的阿金想要有个家,可是哪个女人肯嫁给他?于是他盯上了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寡妇,有事没事地往她家跑。有一天阿金想有些实质性的行动,结果遭到那女人的强烈反抗,阿金被骂得狗血淋头落荒而逃。从此,镇上人很少看到阿金的身影,偶尔见到他上街也从不搭理别人,举目无亲的他已经习惯孤独的生活,也不敢再有找女人的非分之想,他仿佛置身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头发全白了,身体佝偻着,苍老的模样让人难于与当年的“大将军”划上等号。
随着阿金的深居简出,人们也就慢慢把他淡忘了。
有一天传来阿金走了,也不知道是怎么走的,没有亲人为他送行。可以肯定,阿金走的时候非常孤独,与生的时候一样。
注:铁楔子是劈柴时的特殊工具,底部是铁质锥形,上面是木制柄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