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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3-23 09:58 |
长江的第一滴水,是从唐古拉山的冰川里摔下来的。 此后便撒开丫子一路狂奔六千里,开峡谷, 碎山石,硬生生把中国劈成两半,直到上海崇明岛外,才一头扎进东海。
古人喜欢建塔于江畔,其实是与江河签下生死状。 一开始可能只为镇住蛟龙作乱的风水玄学,而当舢板迷航或者洪水漫过堤岸时,塔影就成了丈量生死的尺子了。
江水可以带走朝代,却冲不塌这些用执念浇筑的砖土。 从巴山蜀水到江南烟雨,这一期呢,我打算聊聊这么多年,在长江边遇到的一些古塔。
01 宜昌天然塔 郭璞在西晋末年选址江畔时,可能没料到这座砖塔的命途会如此多舛。 崇祯年间,大学士文安之(宜昌人)觉得原塔年久失修,并且长的歪瓜裂枣,就打算把它拆掉盖座新的。
可历史总爱在关键时刻开玩笑,文安之拆塔的锤子刚抡起来,李自成的马蹄声就踏碎了他的计划,塔没建成,倒是多了堆建筑废料。
再等到江边搭起脚手架,日子已经是清乾隆十年(1745年)了。 当时老百姓决定众筹可塔基修到第二层,包工头卷钱跑路了,留了个烂尾工程。
清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几个退休老干部看不过去了,说咱们凑钱盖塔吧,说干就干,终于在3年后顺利安放上了塔刹。
几百年过去了,现在的天然塔看起来灰头土脸的。 从它身旁经过的人不会知道,这斜插在江边晨雾里的老烟枪,凝聚着历代宜昌人建塔镇风水的执念。
关于这个执念,清代的《重修天然塔记》中有这么一段话: “故城南青草铺,有塔岿然耸峙江干,旧传晋郭景纯侨寓时所建,培地脉,壮文峰,制客山,镇水口,咸于塔乎是赖。”
02 荆州万寿宝塔 1548年的长江水比现在更野,当嘉靖皇帝炼丹的香火气飘到荆州。 明朝第八代辽王朱宪㸅被她妈毛太妃喊着为老道祈寿,于是江边象鼻矶上开始搭起修塔的脚手架,四年后落成,取名万寿塔。
当年朱宪㸅来工地视察时,江风卷着泥沙拍打着他蟒袍下摆。 毛太妃捻动佛珠的声音混着江涛起伏,能工巧匠们把大几十尊汉白玉坐佛藏进砖缝,“圣寿无疆”的祈愿随糯米浆注入塔基。
有意思的是,随着长江河床在漫长岁月中逐渐抬高,现在万寿塔身已深陷大堤堤面以下7米多,成了中国唯一的地下宝塔。
那些八省十六州的信众大概不会想到,他们捐出的青砖会在21世纪成为地质标本,沉默丈量着长江河床的百年抬升。
万寿园不需要门票,登塔倒是需要10元,塔内是螺旋式的楼梯,十分狭窄,通道两侧刻满佛像浮雕,很是值得一看。
03 九江锁江楼塔 浔阳区东北长江之滨的延龙矶上,有座九江知府吴秀的玄学产物。 四头铁牛镇江边,三层楼阁锁蛟龙,再搭一座25米高的砖塔,直接把长江当成了得拴链子的猛兽。
可惜十几年后一场地震,楼震塌了,铁牛沉江了,唯独塔没倒,我猜知府大人自己也没把握这座塔能扛过四百年风雨。
万历时地震震不塌它,太平军的火铳打不穿它,连1938年日本人的重炮都只能啃三个窟窿,这塔的命实在硬的很。
如今锁江楼景区复建了楼阁,当年的四头铁牛仅余传说,塔身斑驳处用水泥修补,像老人身上的膏药。
花上门票二十元登塔,七层台阶盘旋而上,登顶后能看见长江水裹着黄梅山的影子往东流,真就是“百荻波光当岸绕,黄梅山色过江来”了。
04 安庆振风塔 我站在安庆长江边的时候,我忽然想起初中地理课本上那句“长江中下游平原”。 眼前的江面确实开阔得像个平原,只是多了些锈迹斑斑的货轮和漂浮的塑料袋。
振风塔比想象中直愣,七十二米高的砖石结构,在全国108座砖石结构古塔中排第二名,绝对算是长江沿线众塔里的大个子了。
明穆宗隆庆二年(1568年),安庆知府王宗徐临江建塔以振兴文风,两年之后,当月光漫过江堤时,振风塔卸下了最后一层脚手架。
七重飞檐切割着流动的江雾,千尊佛像被四百多年的江风也盘出了包浆,振风塔除了是兴文风的风水阵旗,也是船老大们重要的航标。
花20块登塔之前,得先付迎江寺10块钱门票,最高层只是矮矮的一层护栏,风从四面八方灌过来,恐高的人,脚下发虚,手心沁汗。
05 芜湖中江塔 沿着芜湖滨江公园那截江岸线,从老海关钟楼沿着江边向南走,直到中江塔跟前,颇有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感触。
所谓“中江”,即是长江的从九江至京口(镇江)的那段水域的古称,青弋江与长江在此交媾,这座七层浮屠就这么斜插在江湾处。
明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中江塔的砖石开始嵌进历史,等到康熙八年(1669年)续上最后一层檐角时,江岸边的芦苇已黄了五十一茬。
和一般的佛塔不同,中江塔除了顶层略有收缩外,其余几乎呈现立柱状,远远望去就像直直插在江里的一根石柱子。
中江塔刚建成的时候,每层每面都开了门窗专门放置夜间灯火,导航来往船只,是当时芜湖江域的地标性建筑。 当塔影斜斜切过江面时,我忽然想起书上看的一句“阁阎殷富,风俗贞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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