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jybzxw |
2025-01-24 12:09 |
我在色达的时候自己一剪子把头发剪了 剪的不多 也就是留了一年的长度 我把它留在了色达的天 葬台 活了二十多年总该还给自然点儿什么吧 都留到走的那天 算不清 剪掉的 留下的是什么 以后会明白吧
03:35 (让我再看你一眼,色达) 到佛学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佛学院里亮起了灯,广场上点起了烛火,三三两两的居士从我旁边走过去。去过了很多地方,想了藏地很久,当真的站在这里的时候,陌生又熟悉,似乎和想象里一样,又很不同。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醒了,躺在被窝里就能听见萦绕在整个佛学院的唱经声,像极了到巴德岗的第一个早晨。我拉开窗户,涌进来一团白气,色达下雪了。
六点钟的时候天还没亮,摸着黑踩着雪去了法会。法会还没开始,大堂里已经坐了很多人,有人拎着铁桶、热水壶来回走,有粥,有馒头,有两三样咸菜,素肉和热水,来参加法会的人大多带了自己的饭盒和热水瓶,我找了个角落坐下来,略显尴尬。 有个人拎着铁桶过来,“师兄,要馒头吗?····师兄?师兄?”,我这才意识到她是在叫我,头一次被人叫“师兄”,我有点没反应过来,双手接过馒头,道了一句谢谢。过了一会又有人过来给了我一副碗筷,接下来有人给我打了粥,加了咸菜,倒了热水。坐在经堂的角落里,我吃了顿僧饭,清粥咸菜馒头其实也很好吃。
法会7点半开始,没有法师的出现。广播里传来念经声,坐在经堂里的僧众们开始各自跟着唱了起来,有的人伏在地上的经书上,有人闭着眼睛手里转着经筒。有出家的僧人,也有带发修行的信众,还有二十几岁年纪轻轻的女孩,每个人进来后都会走到最后面在地上磕长头,磕完头坐下念经,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观望。
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位年纪四十多岁,面相消瘦的阿姨,她磕了三个长头然后盘腿坐到了我旁边,左手经筒,右手翻书。听着耳边不断的经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眼泪不知怎么就流下来了,止不住地流。 看着她们虔诚地磕长头念经,我好像看见了我母亲。上一次和母亲一起去庙里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后来长大了,总是对她十分虔诚地信佛这件事抱以很多的不支持和不理解。而此刻坐在这里就好像看到了我母亲走进经堂跪在地上一个接一个磕长头,坐在那里一天一夜地念经。而她心里祈祷的一定是:一家人幸福安康,她在用她的方式为我们祈福。有时候我们对别人总是格外的宽容,而越是自己亲近的人越会毫不克制地宣泄自己的情绪。
昨夜色达下了一场大雪,红色房子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整个佛学院只有红白蓝三种颜色。太阳刚刚升起,穿过早上白色的晨雾,居士们裹着绛红色的僧袍匆匆走在路上。
过了一夜,终于看见了色达的样子,一直蔓延到山顶的红房子,绵延数公里的山谷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木屋,天一黑,山谷上的小木屋就一间接一间亮起了灯,一盏接一盏,直达心底。
有人说来色达看这布满山谷的红房子就能感受信仰的力量,而其实只有生活在这里,你才会知道在佛学院里的修行有多不易。 这些小木屋每一间只有几平米大,两个房子之间只要稍有空隙,僧人们就会见缝插针的建自己的小屋,涂成褐红色。冬不暖夏不凉,屋内没有洗手间也没有自来水,每天的生活用水都要热水壶和水桶背上山。而这便是他们朝暮栖息的居所,为了修习佛法,每个人都过着及其艰苦的生活。
佛学院更像是一座大学,学校里有超市,有书店,有素食饭店,每个人在这里学习、生活。年轻的小和尚也会戴着耳机手捧一杯香飘飘奶茶,穿着NIKE运动鞋手里拿着Iphone6,边走路边刷朋友圈,下课了到小吃摊买一份狼牙土豆,去书店挑几本书。隔三差五朋友几个下顿馆子,一年有一两次休假。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非常的生活,非常的实际,与神,与菩萨,与高僧无关。
我在佛学院里搭了一位居士的车下山,不是豪车但也不便宜,用着IphoneX, 我问他你也住在这里吗?他说对,他就住这里。在广场上一位僧人拿出他的SD卡问可不可以把他的卡放进我的相机里给他拍照,他15岁出家,今年51岁,这是他在佛学院的第八年。在漫长的修行路上,每个人都在这里独自修行,没有谁是异类也没有谁与众不同,在修习佛法的路上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信仰本身就看不到也摸不着,但是在佛学院却坚固生长在每个人的心里,支撑着每一个虔诚的灵魂在这里日复一日,一夜又一夜,翻过一本本佛经。
过了正午,天空渐渐少了些刺眼,变成了纯色,纯粹的蓝 ,浅蓝到深蓝,佛音继续萦绕,仿佛有了形状,条条环环,穿过每一条街道,帷幔每一栋小屋,抚摸每一张虔诚的脸。
佛学院的山顶就是坛城了,坛城是五明佛学院最为殊胜的地方,也是整个藏传佛教所认为最完美的世界。听说里面供着大日如来佛,那是佛教密宗至高无上的本尊,密宗世界的根本佛。所以坛城的外在之意是指佛菩萨本尊的净土宫殿;内在之意,就是指众生心的清静相。坐在坛城晒太阳的时候,心里格外平静。
坛城分为三层,一层是转经廊,据说一等祈福10800圈,二等祈福1080圈,三等祈福108圈。转经的多数都是藏族人,有七八十岁的老年人,也有妈妈背着熟睡的婴儿,有连经筒都碰不到的小朋友,也有年轻的小伙子。转经不分男女老少,不分昼夜,这里的人终日只做一件事,那就是修行。
经筒转起来需要用点力气,一圈走下来少说也要三五分钟,藏族人转经的时候走的很快,手劲也很足,转经筒转的呼呼响。经筒下面的墙根边上堆放着衣服和包和还有热水壶,有人在这里一转就是一天,从日升到日落,累了就坐在旁边歇一会,然后走起来接着转。这就是重复的力量,也是信仰的力量。
有人绕着经筒在雪地上一圈又一圈磕长头,有人推着轮椅绕着经筒走了一圈又一圈,轮椅上是逝去亲人的遗体。无论是面对死亡还是病痛,每一个人都很平静。他们的受教育程度普遍很低,没有什么高深莫测的大道理,却总能通过最简单的行动和语言,身体力行着祖辈的生存轨迹。使命、信仰、佛法、自然,是影响每一个藏人从生到死的核心精神。
在坛城的二层,和我迎面走过去的一位小男孩,个子不高,长得瘦瘦小小的,跛着脚,神志看起来和正常年纪的小男孩也不大相符。他走的很慢,我走第二圈的时候见他坐在椅子上,一家三口,爸爸妈妈坐在两边,他坐在中间,他妈妈正拿着已经泛黑的布给他擦鼻涕。
从坛城走下去的时候这一幕我一直忘不了,我哭了一路,一路哭一路擦眼泪。我们生来渺小,渺小的生活,渺小的奔波。我们可以选择如果过一生,而有些人生来就没得选择,只有信仰能才治愈他。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都是在面对自己的修行,完成生命的磨砺。我们要先吃好一顿饭,睡好一个觉,打点自己,收拾自己,活好每一天,无论发生什么,先善待自己。人活一回,不要辜负了你的生命力。
走下山的时候,我去要了一把剪刀,一剪子把自己头发剪了,让风把它留在了天 葬台。活了二十多年总该还给自然点儿什么吧。剪掉的,留下的是什么,以后会明白吧。
天 葬台在佛学院旁边地势相对平坦的半山缓坡上,一座小小的白塔旁,用铁栏杆围出来一块篮球场一样大小的地方,那便是进行天 葬的地方。漫山的经幡,层层叠叠,秃鹫在天空盘旋。
按照当地习俗,人死后需停尸数日,请喇嘛念经择日送葬,天 葬师随即将尸体衣服剥去,按一定程序肢解尸体,骨肉剥离。最后用哨声呼来秃鹫,按骨肉顺序分别喂食。 我后来走到了天 葬台的门口,看到两只秃鹫正在撕扯一只胳膊,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味道,撕扯甩下来的手掉到了离我不过三米的地方。 不血腥也不残忍,没有人惊恐也没有人哭泣,他们平静的认为,人生于世死亦当还于世界。我们一生依赖于谷物、肉类、蔬菜而活,我们死去,这一切尽数还给自然。
这是一场关于生命的仪式,再多的文字都是苍白的,不需要被解读,也不需要被我们赋予想象出来的意义。 在纪录片《极地》里,每一个藏地人最后的愿望都是希望自己能一生行善,死时能够上天堂。有些人终其一生积累德性,念了一辈子经,磕了一辈子头,转了一辈子塔,最后在空行母 的帮助下完成人生的最后一次布施,从此步入轮回善道,这是好事,能接受天 葬的人,一生光明,一生从善。 藏地最迷人的地方,是生活在那里的人们看待生活和外界的方式。怎么看待山、看待树、看待对方。他们认为做好一件事情本就理所当然,他们敬畏自然,也敬畏生命,所以善良、谦卑、无畏、纯粹。
我们满足于多活了一日,又满足于在我们身上这颗心还没有沉睡。 而我,终其一生是个俗人,想做个善良、谦卑、无畏、纯粹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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