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七年腊月，喀喇城的雪下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大清实际掌权者多尔衮的死讯传回京城，官方说法是坠马受伤，不治身亡。
但我始终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一个征战半生的悍将，怎么会摔下马就死了？蹊跷的是，他临终前紧急召见了胞兄阿济格，两人密谈的内容，史书一个字都没留下。
喀喇城的最后七天
顺治七年十一月十三日，多尔衮带着王公大臣出了古北口。
这次出猎的阵仗很大，光是猎鹰就带了一千多只。满朝文武列班跪送，场面和皇帝出巡没什么两样。
多尔衮当时的身体状况很差，根据他自己的说法，松锦之战时劳心焦思，落下了病根。入关后政务繁忙，头昏目胀，身体时常不适。到顺治七年，他的风疾已经严重到跪拜不便的地步。
一个跪都跪不下去的人，为什么要在滴水成冰的腊月，跑到塞外去骑马打猎？
《皇父摄政王多尔衮外出围猎日记》里有一句话："皇父摄政王身体欠安，居家烦闷，欲出口外野游。"
烦闷。
这个词很有意思，一个权倾天下的人，会烦闷什么？
我的看法是，多尔衮可能预感到了什么，他在京城待不住了。
十二月初九，意外发生。
多尔衮从马上摔了下来，膝盖受伤。按理说这种外伤算不上致命，太医却用凉膏敷治。第二天，这位叱咤风云的"皇父摄政王"就咽了气。
三十九岁，正当壮年。
《清世祖实录》对他的死只用了一个字——"薨"。
没有死因，没有细节，堂堂摄政王的死，就这么轻飘飘地一笔带过。
但有一件事，史书没法抹掉。
多尔衮临终前，紧急召见了他的胞兄阿济格。
明末遗民谈迁在《北游录》里记了一笔："度不自支，退召英王语后事，外莫得闻也。"
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把阿济格叫到跟前，两人关起门来谈了很久。谈的什么？没人知道，也没人敢记。
这场密谈，成了压死阿济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三百亲兵与流产的兵变
多尔衮一咽气，阿济格立刻做了三件事。
第一，封锁消息。多尔衮死了，但这个消息不能传出去。
第二，调兵。他密令儿子劳亲，带三百亲兵日夜兼程赶来会合。
第三，逼宫两白旗。他派人去找两白旗的将领，话说得很直白："摄政王死了，你们跟不跟我？"
阿济格的算盘打得很响，多尔衮经营了七年的两白旗，是大清最精锐的部队。只要这支力量到手，他就是下一个摄政王。
他甚至威胁镶白旗的阿尔津："两旗之人，戈戟森列，尔主在后何为？可速来一战而死。"
意思是你们正白旗的人都拿着刀枪严阵以待了，你们镶白旗的还愣着干什么？要不咱们打一场？
阿济格太自信了。
他觉得自己是多尔衮的亲哥哥，两白旗理所当然会听他的。
他错了。
两白旗的核心将领额克亲、吴拜等五个人，关起门来商量了一番，得出一个结论："摄政王拥立之君，今固在也，我等当抱王幼子，依皇上以为生。"
摄政王立的皇帝还在呢，我们跟着皇上混。
这话说得很明白，多尔衮是多尔衮，你阿济格是阿济格。凭什么你哥死了，我们就得听你的？
要命的是，跟随多尔衮出猎的大学士刚林，也在第一时间看穿了阿济格的意图。他没有声张，悄悄溜走，日夜策马七百里赶回京城告密。
北京城里，郑亲王济尔哈朗接到消息，立刻关闭九门，在德胜门外布下重兵。
阿济格还蒙在鼓里。
他带着多尔衮的灵柩，大张旗帜地往京城走。三百亲兵环绕丧车，父子二人骑马走在最前面，架势摆得像是凯旋班师。
到了德胜门外，顺治帝亲自出迎。
十三岁的小皇帝，穿着丧服，哭得涕泪横流。
阿济格心里大概还在得意，皇帝还是个孩子，太后是个女人，这天下还不是得靠他来撑着？
他没注意到济尔哈朗的眼神。
济尔哈朗盯着阿济格腰间的佩刀，脸色变了，迎接灵柩是大丧之礼，你带刀是什么意思？
一声令下，埋伏的士兵冲了出来，将阿济格的三百亲兵全部诛杀，阿济格父子当场被擒。
从多尔衮咽气到阿济格被抓，前后不到半个月。
一场本可能颠覆朝局的兵变，就这么胎死腹中。
傀儡皇帝的七年隐忍
顺治帝福临，六岁登基。
这个年纪的孩子，本该在母亲怀里撒娇，但福临没有这个福气。多尔衮摄政后，母子俩被分开了。
顺治晚年发过一道谕旨，里面有这么几句话："睿王摄政时，皇太后与朕分宫而居，每经累月方得一见。"
好几个月才能见母亲一面。
这还是皇帝？
屈辱的是称呼的变化。
顺治元年，多尔衮是"叔父摄政王"。
顺治二年，变成"皇叔父摄政王"。
顺治五年，变成"皇父摄政王"。
皇帝的父亲。
多尔衮甚至以"体有风疾，不胜跪拜"为由，从此不再向皇帝行礼。
你品品这个画面，满朝文武跪在地上，唯独多尔衮站着。龙椅上坐着的是皇帝，站着的是"皇父"。
到底谁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顺治后来回忆这段日子，说了一句话："那时的墨尔根王摄政，朕只是拱手做点祭祀的事，凡是国家的大事，朕都不能参与，也没有人向朕报告。"
什么叫傀儡？这就是傀儡。
顺治五年，发生了一件让他刻骨铭心的事。
肃亲王豪格，皇太极的长子，被多尔衮以"谋反"的罪名投进了监狱。豪格是谁？那是福临的亲哥哥。
更让人齿冷的是，豪格死后不到一个月，多尔衮强纳了豪格的妻子博尔济锦氏。
叔父娶侄媳。
这笔账，顺治记在心里，记了整整七年。
追封与鞭尸——两个月内的惊天反转
多尔衮的灵柩运回京城那天，顺治帝表现得悲痛欲绝。
他亲率王公大臣，穿着丧服，出城五里迎接。
随后下诏，追尊多尔衮为"懋德修道广业定功安民立政诚敬义皇帝"，庙号成宗。还把多铎的儿子多尔博过继给多尔衮当嗣子，俸禄是其他亲王的三倍。
看上去，这是一个侄子对叔父的最高敬意。
但只过了两个月，风向就变了。
多尔衮的旧部苏克萨哈、詹岱，突然跳出来告发：多尔衮生前私制八补黄袍，密谋篡位！
济尔哈朗主持议政王大臣会议，一口气给多尔衮列了十四条大罪。
其中一条特别扎眼：多尔衮"经常出入后宫"。
这话什么意思，大家心知肚明。
顺治帝下令：削爵、撤庙享、罢谥号、黜宗室、籍财产入宫。
意大利传教士卫匡国在《鞑靼战纪》里记了一段话："顺治帝福临命令毁掉多尔衮华丽的陵墓，他们把尸体挖出来，用棍子打，又用鞭子抽，最后砍掉脑袋，暴尸示众。"
不过这个说法存疑，工部的奏折显示，多尔衮陵墓虽然遭到严重破坏，但"内部尚未破坏"，地宫可能并没有被打开。
鞭尸是真是假，已经无法考证。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顺治帝对多尔衮的恨，深入骨髓。
阿济格的下场更惨。
被关进监狱后，他一点都不老实，私藏大刀四口，指使人暗掘地道，企图越狱。失败后又嚷嚷着要放火烧监房，吓得看守不敢进去。
顺治八年十月，诸王上奏：阿济格悖乱已极，不可再留。
顺治帝下令赐死。
阿济格和儿子劳亲一起被勒死，终年四十五岁。
一百多年后，乾隆给多尔衮平了反，恢复了睿亲王的封号，但阿济格没有这个待遇。
乾隆的评价很直白："秉心不纯……虽前此亦有微功，究不足以抵其罪，黜爵实由自取。"
有功劳不假，但功劳抵不了罪过。你是自己作死。
回头看这段历史，我最大的感慨是多尔衮经营七年的政治集团，在他死后不到两个月就土崩瓦解了。
那些曾经对他俯首帖耳的大臣，转眼就成了揭发他的先锋。那些曾经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领，关键时刻选择了站在皇帝一边。
阿济格临终前，大概想不通这个问题。
他觉得自己是多尔衮的亲哥哥，两白旗理应听他的。
但他忘了，政治从来不讲血缘，那些人跟的是权力，不是姓氏。
多尔衮在的时候，他是权力本身。多尔衮不在了，权力就回到了它该在的地方——皇帝手里。
那个被压制了七年的十三岁少年，终于等到了他的机会。
参考资料：
《清史稿·列传四·诸王三》，中华书局点校本
《清世祖实录》，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
谈迁《北游录·纪闻下》，中华书局1997年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