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呢,有个豆瓣小组火了,它叫「负债者联盟」。 小组成立一年就吸引了3万组民,他们有着共同的人物画像:一个是人均动辄背负几十万的债务,二是他们绝大多数都是30岁以下的年轻人。 游戏、整容、赌博、消费升级,然后开始以贷养贷,走向深渊。 幸运的是,我不用在「负债者联盟」小组报团取暖,但想想手里的信用卡和花呗,也着实笑不出来。 不知从何时开始,「债」成为这个时代的注脚。 也正因为如此,这部打响新年第一枪的台剧《大债时代》,一下子戳中很多人的心。 想必大家对公视并不陌生,它曾经出品过《我们与恶的距离》,至今豆瓣9.4分,堪称华语剧的良心。 当我们还停留在实习生穿奢侈品住江景loft的悬浮阶段,公视再次决定聚焦真正的当下和现实——讲讲这一代的负债青年。 本剧导演廖士涵,拍出过又生猛又写实的电影《乐园》,聚焦戒毒人群。 女主角正是金马最佳影片《消失的情人节》里的女主李霈瑜,男主林柏宏刚出现在用手机拍摄的古怪台片《怪胎》,男二陈昊森则演了最美同志片《刻在你心底的名字》。 这个配置,新生代+话题度。 《大债时代》是六集迷你剧,现已播出4集,节奏很好,看得人时而会心一笑,时而被主人翁的命运揪紧。 如今豆瓣评分8.6分,可打分人才200多人,非常冷门剧了。
第一集的片头,就是关于三个年轻人的平行蒙太奇: 创业青年杨大器,讨债高手周咏晴,纵身一跃樊仲良。 十年前,他们三个人曾经是高中补习班同学,一起抠抠搜搜地吃寿司,立志要一起飞黄腾达赚大钱。 哪里知道他们仨再聚首,却是在樊仲良的葬礼上。 杨大器(林柏宏饰),看起来青年才俊,听他讲话舌灿莲花,拒绝过月薪二十万的好工作,一心只想创业。 他的创业项目是AI咖啡机——电脑芯片识别脑电波,然后就可以专属定制属于你的咖啡口味。 还记得去年爆出报表作假、空手套白狼的瑞幸咖啡吗?很难不联想这是对杨大器的讽刺,因为他就是全凭一张嘴,坑蒙拐骗闯世界。 一通忽悠之后,50万投资真的到手,但杨大器没有立马做咖啡机模型,而是一转手就拿钱买股票,钱生钱才是硬道理。 杨大器本人是超前消费的典型代表,深陷消费主义的深渊:穿衣是成套定制的西装suit,餐厅随手花销上千元,出门必打车,那叫一个精致生活有品位。 但实际上,他欠高档loft几个月房租连夜跑路,睡网吧的小隔间轻车熟路,显然是常客。后来想出奇招,去睡购房部的样板间,不花钱完成了住房迭代的三级跳(不建议模仿)。 要还钱了就拆东墙补西墙,为了维持征信信用,他按时还利息,不还本金,四舍五入相当于白嫖银行的钱过上等人生活。 早上被黑帮讨债一千万,晚上就有人投资一千五百万,杨大器的人生,危险又精彩。 而杨大器的反义词,叫做周咏晴。 她在银行的债权管理部上班,自我要求996,业绩永远部门排第一。工作日是催债小白领,周末成为困在路上的外卖员,可以说是当代最强打工人。 手里辛辛苦苦攒了三百万存款,日常花销却还是个贫民窟女孩。每天严格预算200台币(人民币46元),跑业务只坐公交,买卤菜精打细算,喜欢路边的小猫不敢养,因为养不起。 每天早上她混在成千上万的电动车群里,卑微上班;每天深夜她加班归来,偶尔也会因喘不过气的生活而崩溃。让我们想到那个生日被叫回加班、在出租车里大哭的女孩。 辛苦奋斗的终极目的——她需要为自己和妈妈买套房。 她们还住在天花板快掉下来的老式出租屋,妈妈开洗衣店把她拉扯大,赚的钱都拿去还父亲欠的债了。 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成为周咏晴这些「房贷青年」的执念——有房才有家。 可这边房价越来越贵,那边妈妈的钱套在股票里暴跌,刚付定金的房子还有几百万首付嗷嗷待哺。 打工人的日子苦,转个路口还有更苦的在后头。 不像杨大器大开大合,也不像周咏晴谨小慎微,樊仲良本来是三人中最接近世俗成功的那一个。 有妻有子,有家有产,樊仲良是一家科技公司的总经理。可他却跳楼自杀了。 伴随着跳楼时撕碎的纸片拼凑回来,樊仲良自杀的真相也逐渐揭示—— 公司成立需要资金运转,但投资方却一直拖欠款项,导致公司资金链断裂。他不得已借了地下钱庄的高利贷,房子也抵押给了银行。 利滚利债台高筑。他打赢了跟投资方的官司却依然没换来还款,投资方提起上诉拖延官司,量他不敢以卵击石。 终于压垮了最后一根稻草,樊仲良一死了事。 但债务却不会凭空消失,而是转嫁到一直在家当家庭主妇的妻子身上。妻子什么都没做错,现在拖着两个孩子,背上几千万的债。而真正的过错方,却可以仗着有钱当老赖。 三个人,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和生活方式,相同的是,命运都围绕着一个「债」字展开。 电视剧里唯一岁月静好的人是周咏晴的学弟何硕仪,倒不是因为他天赋异禀,而完全是因为他家里有钱,可以欣然接受上一代的红利。 周咏晴送外卖过来的牛排是何硕仪拿来喂狗的。 免于债务的生活,本该是世界许诺给每个人的样子,却完全不在现实的坐标系内。 是的,消费主义为什么成为了这个时代的洪水猛兽? 以前人们生活在一个身份社会,工人阶级、农民阶级、上流社会有着不可跨越的鸿沟。正是消费主义的出现,给了人打破身份的自由,它曾经承诺并实现了经济的欣欣向荣。 你看的没错,曾经,消费是给人以自由的:人们不再是工人阶级穿工装,而变成了用得起奢侈品就可以去到上流阶层。 可经济发展,生产过剩,资本要做的事情成了「创造需求」,有了「消费升级」。 教导女性抽烟,因为这是女权。教导没烟瘾的年轻人抽电子烟,因为又潮又酷而且适合戒烟。 资本的底层逻辑就是消费主义呀。现在的消费主义让人不再自由。 AJ、潮牌、包包、奢侈品…我们不再因为需要而购买,我们消费的是背后的符号:精致、潮流、品味,能在同龄人里拿得出手的体面。 即便逃过这一波消费陷阱,那还有摄影机、黑胶碟等文化消费,或者素食主义、有机农业等环保消费...消费的话术和符号是编织现代社会的蜘蛛网,谁也逃不掉。 李佳琦声嘶力竭的直播带货,拼多多百亿补贴的终极诱惑,还在引发一波又一波的购物狂潮。 买就对了。 没钱了怎么办?可以借! 就像杨大器那样,我们开始透支未来,过上超前消费的生活方式。 不仅信用卡、花呗分期、京东白条,现在但凡一个APP都有借钱功能,是的,大家都能借。 而且每个APP都能轻轻松松拿到好几万的额度,美团一度默认先从借贷里扣钱,一不注意就成了有贷青年。 对此我深有体会,去年在长租公寓蛋壳租房,没弄清状况就强行绑定了微众银行的租房贷,等到蛋壳跑路了,才发现自己的银行征信已经岌岌可危。 为了不被驱逐,就像周咏晴那些,更多年轻人选择买房。我们都有个「家天堂」的想象,为了它可以996、ICU,可以成房奴,结果让房子成为深夜下班倒头就睡的床。 《中国年轻人负债状况报告》说,18到29岁年轻人有86.6%都在使用信贷产品,57%的工作90后又实质性负债。 这确实是个「大债时代」。那出口在哪里? 之前听播客「Steve说」,请到了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财经版主编徐瑾。 她讲到说曾经人们被鼓励借钱买房,或者鼓励借贷花钱,是因为那是一个经济向好的时代,借的钱会越来越不值钱,相当于提前用银行的钱买房。未来偿还能力也在增加,总的来说是赚的。 而现在已经开始走向借钱没有那么划算了,在消费繁荣的背后,很多人忽视了经济在往下走,通胀率没那么高,借贷在经济学上不再是很理性的选择。 这时候更加传统的观点也许更能帮助抵御未来的风险,那就是未雨绸缪。 人类学家项飙在《扫地出门》的序言里提出“过一种不占有的生活”的勇敢实践,他想做的是打破占有(消费)的逻辑。 并不是我们消费更贵的商品证明我们是更高贵的人,也不必通过购买我们才能快乐。 而可以试图通过保持学习和反思去获得精神上的满足,认清自己被哪些消费符号裹挟。 在每集《大债时代》的片尾,会有每个主要角色开启每一天生活的倒带。 可能是我过度解读,几分钟的倒带,一天的鸡飞狗跳回到清晨的睡梦,仿佛隐隐透露着一种想要回到过去的愿望,回到那个消费主义还未兴起的时代。 剧情发展到现在,地下钱庄已经找上门来,讨要一千万。大家寄托于杨大器能顺利拿下一千五百万投资。 可是杨大器的咖啡机模型似乎出了些问题,周咏晴还为着凑房子的首付焦头烂额。 几个人的命运究竟会怎样?得看最后两集《大债时代》怎么把故事讲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