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风
如我这样的农家子女,许多经验,都是在农村获得的。比如知道坚韧,先是从一只麻袋开始的。收获了稻子、玉米、麦子和油菜籽等等,扛来扛去,靠的是这只麻袋。麻袋轻,也不厚,可就是担得起分量,二百来斤东西装里边再扶起来,袋子紧得“吱吱”响,但绝不会破,还一年一年耐用。织得有些紧密的麻袋,如果换成织得极为稀疏的麻包,我们用以装采收的棉花。一大包的棉花,总也有百多斤,可是这麻包让人一直拉着、扯着、甩着还牢固十分。麻织成布而用以日常生活,是我们崇明人说的“散䶓布”。“散䶓”的“䶓”,读音同崇明话说的“记”,指用苎麻织成的夏布。“散䶓”的“散”,是在描述这一种夏布的稀疏和风凉。散䶓做成的散䶓布衫裤子或散䶓帐子,以前是有点钱的人家才用得起,那布经久耐用且越洗越白越清爽,其中一顶帐子可以挂一世人生。
坚韧如麻以外,还见坚韧如牛皮。打谷的农具连枷,崇明人叫“搛(“搛”,读音同崇明话说“监牢”的“监”)”。“搛”的主体,是一组并排的竹片,用几条牛皮筋紧紧箍住。脱粒时,就依靠这被牛皮收紧的一组竹片去拍打谷物,而且由于牛皮筋十分耐磨和十分韧长,所以一把“搛”一年又一年地打下来总是不会散架。当然,进一步知道牛皮之坚韧,是后来我们也用上了皮带和皮鞋。只是挨到农家孩子也西装革履又牛皮带约束裤腰,那要比熟悉连枷上的牛皮筋晚了许多年。
明白只有坚韧的物件才能担负沉重的压力,经受强力的拉扯,抵御长期的磨耗,我们自己的意志品质里,也就容易自觉地添加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