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我喜欢背张继的《枫桥夜泊》:“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还有杜牧的诗句:“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因为向往,脑海会浮现出一座巍峨直上云端的寒山。
但凡上过中学语文的人,都知道杜牧诗里的“寒山”,是指因秋意渐深,满山草木萧瑟枯黄,让人感觉到寒意,意即“寒山”,不是山名。即便如此,我潜入张继的枫桥世界,也总是会想起一座高远飘逸、仙风道骨的寒山,山顶之上,一寺独立,让我这位老奶奶想去一探究竟。
清晨,我搭乘大巴从苏州城向西出发。睡了一会儿,导游就指着窗外说:“你们看那座白塔,正是寒山寺。”秋雨蒙蒙,白塔独立。一片密密的人工林遮住了视线,但我知道,寒山寺不是在高高的寒山上独秀,顶多是在高地之上怡然自卧。我这个老姑娘撑伞穿过青石小巷,就像戴望舒在诗歌《雨巷》所写——“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但这里一边是出售纪念品的店铺,一边是黄色的寺墙,俗世与净土相望,就像人生的两难抉择。
我走到寒山寺面前,跟我想象中的高大寺门有差距,只有几米高的寺墙上书写“寒山寺”三个黝黑遒劲的大字,而作者,竟然是“寒山”。这是我始料未及的,那么寒山寺之“寒山”,就不是高峻让人生寒的寒山,而是因书写人“寒山”而命名。走进寒山寺,丝毫没有肃穆森严的感觉。相对其它闻名遐迩的庙,它面积不大,布局随意,建筑色彩单调。寒山寺看起来不像寺庙,倒像苏州城里一处古色古香的园林,小家碧玉般矗立在古运河旁,倾听流水的“甜言蜜语”。
当我步入大雄宝殿后发现,除了佛像,这里还供奉着两座僧人的石像。两个人本来是凡夫俗子,因为爱上同一位姑娘,不忍心伤害对方,所以先后出家。悟道多年后,两人相见,合掌相笑,大彻大悟。这段传奇被民间广为传颂,二人也被称作“和合二仙”,被许多人膜拜。而“寒山”是在走进苏州妙利普明塔院之后,被人铭记的。他用虔诚与和善,把佛学发扬光大,把“和合”思想屹立在善男信女的心中,妙利普明塔院才成为大名鼎鼎的寒山寺。
许多年过去了,待到“寒山”去世,寺庙来了一位大唐诗人张继。这位可能从未踏进寒山寺的诗人,在古运河上夜泊枫桥,夜半听到寒山寺钟声隐隐,传到深秋的江面上,就像满天的白霜,在诗人心头挥之不去,就像月落下的乌啼,在诗人体内经久不散。诗人的心弦被柔柔地触动,乡愁,恋情,还有人生更大的愁思,在心头缓缓升起。黑夜之黑,愁思之重,生命之短,如水般淹没了在人生路上。他把心头的愁思化作诗雨,挥洒在这秋天的江面上,一如这满天的白霜弥漫于一波又一波在枫桥漂泊的游子心头,弥漫于一代又一代生活在艰难困境里的人。千百年后,那寒山寺隐隐的钟声,仍和张继的诗句在人们心中回荡,似乎焕发新的生机,将生活的琐碎抛到脑后。
旧时的寒山寺,在今天看来风韵犹存。寺庙在千年历史风霜中屡遭火灾,却一次又一次地被人们竖立在苏州的阊门外,静静地卧在古运河边,看潮来潮往,将新年的钟声一遍又一遍撞响,祈求国泰民安!
□徐招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