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在一座小城读书。小城是个地级城市,办有一家日报。课程不重、爱好写作的我,就写些长长短短的稿子,或诗歌,或散文,也有小小说,投给那家报纸。两三次后,同学买了一张地图,一看,学校离报社并不远,三四公里的样子吧,我决定去送稿。
学校在市郊。一路步行过去,走田埂便道,然后沿着一条废弃的旧铁轨向前,铁轨没了,那家报社就在面前。单程至多一个小时。第一次跨进报社大门,反倒有些怯了,特别是传达室窗口探出一个人来,厚眼镜片后面满是疑问……上三楼,看到“副刊部”的牌子,心里更慌了。左右看看没人,就把口袋里的几页稿纸取出来,插在牌子缝里,急急地下楼,出了大门,长舒一口气。沿铁轨回走不几步,又懊悔起来:我清楚地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怎么鼓不起勇气跨进去呢?
再去,还是如此。如此几次后,传达室的那个老先生认识了我,我们互相点点头就可以了。
我这样送着,有小稿在发表着。上稿率还可以,也许是编辑因我如此送稿而感动吧 。
后来,我常在周末去送,就隔着门缝投进去。楼道里空空的没有人,我还可以仔仔细细地看看评报栏——好稿,优稿,错字,别字,标题,标点,还有三两句简短精当的评语。说实在的,能学到不少东西。也许,我对新闻的喜爱是那时开始的吧。步行送稿好处很多。锻炼身体不说,一路步行,穿过田野,总有看不完的风景,还可以可着嗓子吼一首歌或一段戏。
田野间有一棵两棵孤零零的树,有灰褐色的麻雀在树上啁啾,一点儿也不怕我,甚至黑亮的小眼睛和我对视,就这么呆上一会儿,觉得很有意思。
铁轨的路基早已废弃,有人趁势盖了低矮的小房,或养猪或收破烂,有小孩子嬉戏其间,脸上是灰,手脚上也是灰,大的抱着小的,怯怯地迎着我的目光。那时候,我对“能耐”有了更深的理解:就是能“耐”。步行送稿,还省了不少邮费和公交车费,可以多买些书和方格稿纸……
这是多年前的故事了。与现在的投稿条件和环境相比,那时的一切缓慢。要认真地写好一篇文章,在方格稿纸上誊写清楚,装进信封,贴好邮票,投进邮筒。然后,耐心地等待,等待……即便不发表,有一封铅印的退稿信,装在牛皮纸信封里,从远方寄来,也是一种不期而遇的欢欣,虽然拆信后有些失落和惆怅。然后,继续鼓起希望。
想着这些,心里很不好受。
作者 赵长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