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施在隆
上世纪六十年代、我在农场开车时发生过一起两车相撞事故,至今记忆犹新。当时搭乘的一对年轻夫妇,从驾驶室被弹到马路边上。男青年手脚灵活,一骨碌爬了起来;女的已身怀六甲、她双手捂腹,侧躺在地,“喔唷,喔唷”的呻吟声叫得我胆战心惊。
人际间的关系往往就这么脆弱,刚才要我安排他们夫妻双双都坐进驾驶室,简直是“施师傅、施师傅”不离口,这时干脆把“施师傅”省略掉。“你是怎么开车的?你看看,我老婆出来时还好好的,现在被摔成这个样子。”我惶恐地向他们连连表示歉意,眼前的人伤车损,已让我六神无主了。
“现在怎么办?”男青年急吼吼要我表态。“等公安部门来处理吧。”“公安部门什么时候到?我们已买好南门十点半的船票。”还没等我回答,他即转身和孕妇咬了一会耳朵,接着就宣布对我的“处理决定”:“这样吧,这次我老婆如有伤筋动骨,你要负责!分娩时如是难产,你也要负责!婴儿若有三长两短,你更要负责!”
这三个“负责”,就像商品的“三包”。我想,孕妇确是从我驾驶室掉下去的,我说:“应该负责。”男青年疑我轻诺寡信,“我不怕你讲话不算数,有车号你也走不掉。”说完他们另行搭车去南门码头。在惶惶不安中我熬过了两个月。
那天我开车去南门码头接回场“知青”,码头上刚放客,我一眼认出了上次搭车的他,只见他急匆匆向我走来。不好了,他要对我秋后算账了,我心头不由一阵哆嗦。但当他走到我跟前时,我绷紧的神经马上放松了,他紧握我双手,“施师傅,那天我们错怪你了,今天向你道歉、并且还要好好谢谢你呢!”我听得一头雾水,这道歉尚可以、但“谢”从何来?
男青年看我迷惑不解,便把前因后果和盘托出:“我老婆在农场曾做过两次产前检查,都说她胎位不正。上次被你卡车一撞,到上海再做产前检查时,胎位反倒正了,真是歪打正着,分娩时竟是顺产……”这时他的老婆抱着婴儿也跟了过来,她撩起婴儿面纱,对着孩子开始自说自话:“宝宝来谢谢施叔叔,是施叔叔让妈妈和宝宝少吃了不少苦头。”这个还不满两个月的宝宝,朝我眯着小眼,已经会笑。
他们因祸得福,反倒感谢我这个肇事驾驶员,闹得我好生尴尬,我点头又摇头、真不知说什么好。女青年看我对这撞出来的趣事似乎有点似信非信,便一口咬定说:“施师傅,你不要不相信噢,这事是真的,医生也解释不清是怎么回事。”
事故已了结,没了思想负担的我,不由得也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