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亥年正月初三,阳光明媚,水清河浅,正是峡谷观光的好时机,遂与弟、侄等六人相约到家门口的地泗峡谷观光、考察。在评估安全没有问题后,大家兴致勃勃地从马蹄(跌)坡出发了。
沿地泗河往下游走,河道逐渐变窄,两岸山势越来越陡峭。刚到峡谷口,便看见一座石拱桥屹立在东岸仡佬屯与西岸白崖(ái)的峭壁间,本地人称此桥为“木杆”桥。明明是一座石拱桥,为何名为“木杆”桥呢?我这个地地道道的本地人,心中也一直有解不开的疙瘩。这次考察结束后,专门询问了寨子里的老年人,八十多岁的老人也不清楚此桥是何时建造的。传闻喜打坪龙家有一姓唐的管家,因触犯家规,龙家罚他在此筑路修桥,为本地百姓做好事、做善事。当年一共建造了两座石拱桥,其中的一座早已被水冲毁,只余下这座“木杆”桥。原计划还要在桥头立一块石碑,以铭记建桥因由与功绩,唐大管家害怕自己的那点事广为流传,便千方百计阻止立碑,并背地里花钱唆使建桥工匠悄悄溜走,致使此桥一直没有完工,至今桥上仍然没有栏杆,桥面也未铺平,石碑磨好后还未镌字,就被胡乱扔在草丛里了。解放后马蹄坡建公房,人们便把这块无字碑抬去做了门梁。
据此我推测建桥时间大约在民国初年,建石拱桥前这里应该有一座木杆塔建的简易桥,以致于本地人把后来建造的石拱桥也延续着叫木杆桥了。
从木杆桥往下游几十米,西岸峭壁的芦苇丛中有一黑乎乎的洞口,这就是本地有名的大鱼洞,洞口距河面约三四十米,在东岸仡佬屯的小路上可看到洞口处有人工砌筑的石墙。据说解放前老百姓为避匪患,很多人家曾经在洞里居住过,洞的最底层是一条很大的阴河,常年水流不断,住在里面不用担心缺水。白崖(ái)到处有溶洞,洞洞相连,四通八达,山崖上耳洞众多,洞口都很小,通风良好,土匪却无法从山上的耳洞进入。主洞洞口虽然很大,能容纳百人,但要想进入大鱼洞更深处,必须经过一个巨大的竖直掉洞,常人跳不过去。当年住在洞里的百姓用几棵大树杆横在掉洞的洞沿,过了掉洞后再把树杆抽走,因此,这里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住在里面相当安全。附近村寨的小孩割草放牧时还经常到里面逛玩,只有我胆子小,远远看着黑乎乎的洞口晚上就会做噩梦,更别说去洞里玩了。这次终于鼓足勇气爬到洞口,但看到里面黑漆漆阴森森的场景,感觉毛骨悚然,而且脚边还有一些深不可测的掉洞,生怕一不小心坠落掉洞里,吓得赶紧下来了。
从大鱼洞再往下游走几十米,可看见大鱼洞内阴河的出水口,水口与河面相平,凑近点还可听见里面哐啷哐啷的流水响声,黑兮兮的出水口传出哐啷啷的流水声,着实有些瘆人。阴河水流量很大,水质优良,一年四季流量几乎不变,夏天冰得刺骨,冬天却冒着热气,是真正冬暖夏凉的天然泉水,可惜水位太低,要不然,足以供给整个高棉乡的人畜饮用。
地泗河峡谷中有一座小小的拦河坝,看起来很坚实,两端深嵌在岩壁里,牢牢锁住了地泗河。枯水季节大部分河水都被它截流到东岸,然后经过几公里长的沟渠和隧道输送到下游的岔河水电站。
咱们不知道拦河坝修筑于何时,大概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吧?那时没有机械设备,也没有电力设备,施工主要依靠锤子、錾子等简单工具,劳动强度大,交通不便,条件艰苦,建设者日夜奋战,他们的汗水洒遍了地泗峡谷。时光荏苒,睹物思人,当年建设者劳动时的号子声、呐喊声与欢呼声似乎还回荡在峡谷的每个角落,他们用青春谱写了一个个感人的故事,他们的足迹值得追寻,他们的精神令人敬佩。
拦河坝恰好位于阴河出水口下游,洪水泛滥时水量自不必说,到了枯水季节,就算地泗河上游完全干涸,阴河水仍然哗啦啦地流淌,能确保常年给电站供水,这也是地泗拦河坝得天独厚的优势。为了管理好拦河坝,水电站在这里修建了两幢房屋,并安排人员驻守。
拦河坝截流后形成的河塘又宽又深,正好是附近寨子里的牧童们练习游泳的好去处。河塘里有许多半尺长的鱼儿游来游去,惹人喜爱,也招人觊觎,管理人员不允许人们捕捞,因为每当夜幕降临后,就只剩下这些鱼儿陪伴着他们。
我记得小时候,与寨子里的小伙伴经常成群结队来拦河坝玩耍。放牧的、割草的、摘猪草的,大家相约提前到达这里,嬉戏打闹一阵后,再各自去做事。玩法多而有趣,有的游泳,有的跳水,有的打水仗,有的在沙滩上拣彩色卵石,还有一些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对唱山歌。山歌这种民间艺术已流传了几千年,有人说雅,有人说俗,无论你喜不喜欢,它就在那里,无论你接不接受,它就在那里。我当年听到的山歌,古朴文雅,是人们口头相传的那种经典,文词优美,比兴夸张,内容以生产、生活、爱情为主,曲调悠扬,歌声袅袅,虽不是天籁,但纯粹的天然,总之很好听。有时唱到眉眼相思处,情切切,意绵绵,令人春心荡漾。我听歌却并不完全为歌,只为平淡的人生收获一份美好的回忆。夕阳西下时,拦河坝看起来似乎有些苍凉,而此时却能看到“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景象,这里又是那么的幽美。做完事情的伙伴们正好踏着薄暮归去,拦河坝俨然成了咱们童年时嬉戏的天堂。
多年以后再到拦河坝,意欲勾起记忆深处的感恋,可惜只见河塘依旧,已不见长长的大鱼,坝台上钢筋裸露,水泥房顶被落石砸出了大洞,管理人员早已撤离,当年跟我一起鬼混的小伙伴已各奔东西,这里也没了往日的热闹景象。站在曾经无数次站过的坝上,心潮澎湃,感慨万千,禁不住喟然长叹:“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此时此景此情,心里真不知是什么滋味,也许是寂寞、失落、怅惘、迷茫与无奈交织的复合味道。“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以前读李清照的《武陵春·春晚》时,总觉得她老人家写的最后这一句是不是太夸张了?那时老是找不到载不动的许多愁,“如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