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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被 527801728 执行加亮操作(2019-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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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巴黎八十多公里的地方，有个诺曼底小镇，叫吉维尼。小镇天高地阔，白云悠悠，阳光变幻着莫测的光影。白杨树外，春天的油菜花一望无际。
那个叫莫奈的大胡子中年男人，路过这里，一见倾心。他的画在巴黎已经有了点名气，但还不足以让一家老小十口人过得舒舒服服，尤其供不起一个长久的画室。于是1883年，莫奈把家搬到这里，从此一住四十三年，直到离世。于是那花园和池塘就进入了传奇，还有那一池永不凋零的睡莲。
画家克洛德·莫奈在吉维尼的故居，我已是第三次来了。小镇很小，如果没有莫奈，它大概也就淹没在法国无数的小镇中间。但现在全镇的人靠山吃山，靠着莫奈吃睡莲。在离镇还很远的地方，就可看见莫奈故居的指路牌。每年蜂拥而至的游客，给小镇带来滚滚财源。我想，若是在中国，吉维尼会不会改名叫莫奈镇？不过法国人倒不大有名人崇拜情结，或权力崇拜倾向，一切本来是怎样就是怎样。
我这回到莫奈花园，是一个清朗的春日上午。幽静的小路，花草茂盛的山坡，几栋朴素自然的房舍，当然少不了蓝天白云。莫奈故居的入口并不显眼，进去了，你才知别有洞天。那栋两层楼的故居掩映在绿树丛中，米白、砖红相间的外墙，镶嵌着一扇扇刷成绿色的百叶窗，那颜色看上去多么和谐，多么赏心悦目啊。那是当然的，莫奈是色彩和光影的大师，这颜色的搭配是他当年测试了很多遍，亲手刷上去的。
小楼上下有十多个房间，底楼主要是两个很大的厨房，一个蓝一个黄。蓝色的靠墙挂一溜大小成套的长柄铜锅，擦得锃亮；黄色的中央一张大桌子，铺着白色的台布，可以坐十多个人。莫奈后来功成名就，他就在这两个厨房里招待来宾。二楼主要是书房和卧室，陈列着当时的家具，很多照片和他画作的复制品。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收藏的一些日本浮士绘。他在荷兰旅居期间接触到的浮世绘，深刻影响了他的艺术创造。所以他池塘里的那座桥也叫日本桥。
最吸引游人的不是那座房子，而是他的花园，紫槐环绕，繁花似锦。一进去，便是满眼的花团锦簇，东一蓬，西一簇，花的配色也是那么独具匠心。世人只知莫奈是绘画大师，殊不知他还是园艺大师。这座花园是他亲手设计的，今天依然保持了当年的模样。
眼前，春天的郁金香盛放，紫藤也在那桥上烂漫。各式花朵在灌木和芳草的夹杂中恣意绽放，争相向游人示美，似乎要把短暂的一生怒放个够。一眼望去，花园里有一些杂草丛生的感觉，又不觉荒芜。比起法国皇家园林的恢宏气派、划一整齐，这里另有一种贴切和自然。皇家园林是只能看的，而眼前的这个花园，倘若你家里有手绢大小一方小圃，倘若你有足够的时间和闲情，却可以复制。
穿过一个地下通道，进到莫奈故居的另一个部分，就是那个已然变成传奇的荷塘了。一片天光水色相连中，一池荷叶伏波静眠，把云天和垂柳的倒影拥卧身底。春天，睡莲还未及绽放，日本桥上的紫藤却璀璨烂漫，照着一池幽绿。远望，那景致几乎跟莫奈画里一模一样。我记得上一次来是夏天，很多株睡莲在夏日的寂静中无声绽放着，张开粉色的翅膀，飞进多少人的梦里。游人拥在池塘边，无数的闪光灯喀嚓作响，那些莲花就定格在某个人的相机或影集里了———比如我的，然后被人遗忘。只有莫奈笔下的那些睡莲，才能进入永恒。时隔一百年，每当面对画布上的那些睡莲，我们似乎还可触得那时的娇嫩，闻得那时的芬芳。
眼前这个池塘，是莫奈晚年创作的不尽源泉。他把这个池塘画到极致，画到了不可能，有评论家说他把睡莲画得比真实还真实。艺术就是这样伟大，把寻常事物在调色笔下调到了非凡，把有限的生命，拓展到了无限。这片睡莲在莫奈笔下的永恒，就如同那个佛罗伦萨的胖胖妇人，在达·芬奇笔下的永恒。
站在荷塘边，我有些感慨。想起来这里之前去橘园美术馆看的镇馆之宝：巨幅环形装饰画《睡莲》。那是莫奈晚年，顷其毕生功力，耗尽生命最后的力气，所画的十几幅高二米、加起来总长九十一米的巨形装饰画。想象那个视力模糊的白胡子老人，支着画架，端着调色板，用生命的最后力量编织着那些巨幅的连环睡莲，我仿佛看见他宽厚的有些微驼的孤独背影，和睡莲一起等待日出，和睡莲一起目送落日。幸好，他有这一方天光水色相连的荷塘，最后的岁月，有了艺术女神的庇护，也就不显太苦。第一次世界大战即将结束时，莫奈写信给当时的法国总理克莱孟梭先生，把这些画捐给祖国以庆祝胜利。1922年他同国家签订正式捐赠合同，那时他双目几乎失明，后来经过手术，视力有所恢复。85岁的老画家独自一人，又投入了大型壁画的创作之中。1926年2月，在人们期待的目光里，大型连环装饰画《睡莲》终于完成。就在这件巨作完成的几个月后，1926年12月5日，莫奈永远地告别了人间，伴随他的睡莲一同睡去。但他的名字却永远被后世的艺术家和热爱艺术的人们记得，与他笔下的睡莲一起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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