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跟着大人坐火车,最开心的莫过于有机会买各种各样的零食吃,苏州豆腐干、无锡小酥糖、山东高粱饴、天津大麻花,就这样可以一路从上海嘴巴不停地吃到北京。可是那
么多年过去了,那些零食的滋味早已淡忘,只有列车员推着售货车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啤酒饮料火腿肠,花生瓜子八宝粥,来,腿让一下!”
到了饭点,列车员开始推销起了盒饭:“来来来,十五元选一盒,红烧肉大鸡腿,机会难得!”一些初次坐火车没有经验的旅客纷纷摸出零钱买盒饭,“我要红烧肉!”“我选大鸡腿!”等到吃到嘴巴里,啊哟喂,难吃煞了,一个上海阿姨骂山门:“啥个红烧肉,全部是老壮肉,一点精肉也没有,像老底子汏衣裳的固本肥皂!”山东大叔也叹苦经:“这个鸡腿硬邦邦、干呼呼的,等啃光鸡腿,奶奶的牙齿也松掉了!”末了还嘟囔一句“什么里格‘营’!”山东话特点把人念成“营”。有经验的旅客早就做好了准备,从容地拿出自带的面包、榨菜品尝起来;也有的旅客泡起了方便面。
三十年前,有一次我出差去北京,没有买到卧铺票,只能坐在硬座车厢里,无聊地翻看闲书打发时间。坐在我边上的一个女人,风风火火的样子,没等火车开出多远,便从背包里取出一只大号的搪瓷杯,里面装着饭菜,扑扑满,只见她狼吞虎咽吃起来。吃完,收拾好餐具,又从旅行包里拿出一张很大的牛皮纸,铺到座位底下,然后,一骨碌钻进去准备“睏高”
了。看我一脸惊恐,大姐告诉我,她是工厂里跑供销的,出差是家常便饭,火车上的盒饭又贵又难吃,不如自己带饭实惠;再说了,出差费用是包干的,吃点苦,一晚上的事,醒来就到北京了,而省下卧铺钱都是自己的了。
一直以为火车上的盒饭就是如此,后来到了日本旅游,坐了新干线才大开眼界,原来火车上的盒饭可以那么丰富,那么精致,那么诱人!日本人把盒饭叫作便当。小小一盒便当,先从饭盒的外观上就彻底征服了你,绝对是“弹眼落睛”。犹如上海人相亲,第一眼看对方颜值,帅哥靓妹,印象分就有了,于是互留电话,说明有好感;如果长相属于“自然灾害”那种,索要对方电话时,对方犹犹豫豫,对不起,你就打消交往的念头吧,否则属于太“勿识相”了。而日本便当的饭盒就是帅哥靓妹,好像“轧朋友”让对方“吃煞”“爱煞”。便当盒的造型各异,材质也不同,有木质、纸质、竹编、塑料、陶罐等等,做得像一件工艺品。
难怪很多日本人爱好收藏便当盒。在日本,还针对不同人群进行设计开发,比如根据动漫,设计了以HelloKitty为主题的便当盒,小朋友们爱不释手。
打开饭盒,又是一个秀色可餐的世界。日本料理色香味俱全,烹饪方式永远是那样细腻精致,食材搭配除了新鲜、营养,还十分讲究视觉上的美感,赤橙黄绿青蓝紫,用艺术家的
眼光进行创作,呈现在旅客面前的已不是单纯的饭菜,而是一幅幅风格迥异的画,有的如油画般质感;有的如水彩般飘逸;有的如浮世绘一样美艳;有的如中国画一样含蓄。一份便当
一般有十多种食材,考究一点的甚至有二十多种。食材的选用也会根据当地风俗和地域风情。
有人统计过,日本便当的种类大概有4500多种。由于火车提速,旅程时间缩短,旅客在火车上吃便当的机会也相应减少,因此便当已不仅仅局限在火车上售卖,而是迅速普及到日本的
超市、商场、专卖店等,遍布大街小巷,成为日本民众工作午餐的首选。起源于火车的盒饭,已然成为日本独特的便当文化。
我国台湾便当文化也非常普及,在新鲜、营养、细腻、精致方面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马英九吃了八年五十元新台币一盒的便当,便当文化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中华美食源远流长,是几千年灿烂文化的瑰宝,但为什么小小的盒饭却做不好,遭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吐槽”呢?我始终没有想明白,在白米饭上撒一点黑芝麻,在主菜之外,加
半颗卤蛋、几粒花生、一小勺色拉,有那么难吗?症结究竟在烹饪技术上还是在服务意识上?
中国的高铁全面超越了日本的新干线,期盼有一天小小的火车盒饭也能胜过便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