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核由两瓣严丝合缝地组成,大致呈心形,外面有天然的花纹图案,敏锐的诗人称之为“合欢桃核”。“合欢桃核”一语,不仅有趣,有诗意,还大有深意。在古代诗文中,相思的载体很多,除了常见的红豆、柳条、明月之外,不起眼的桃核,也承担了这种功能。
中国古代早在《诗经·桃夭》中就把桃与婚恋联系在了一起,但是仅限于桃花、桃实和桃叶。直到唐代,文人墨客才把桃核当作相思的载体。温庭筠在《南歌子词》中说:“一尺深红胜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合欢桃核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有道是“诗庄词媚”,温庭筠这首《南歌子词》,形式上是乐府体七言绝句,在表现手法和情调韵味上则有明显的词化倾向,并开创了以桃核作为相思载体的先河。
这首诗颇为费解,必须多说几句才能明了。所谓“一尺深红”,指的是牡丹花,这一表述既道出了花面的大小,也道出了花朵的颜色。陆游《天彭牡丹谱》中说:“一尺红者,深红,颇近紫色,花面大几尺,故以一尺名之。”可谓是对“一尺深红”最确切的注解。所谓“曲尘”,在这里指的是柳条,如“十顷狂风撼曲尘,缘堤照水露红新”“百尺长条婉曲尘,诗题不尽画难真”等诗句,便可以证明。温庭筠诗前两句说的是,柳枝抽条之后牡丹盛开,人们对于新开牡丹的喜爱胜过了柳条。这种情感的转移,是因为“旧物不如新”的缘故。“里许元来别有人”一句,“人”与“仁”谐音,谓桃核中有仁,则是说对方心中已经别有情人了。诗中女主人公对合欢桃核怀有怨恨,原因就在这里。需要指出的是,女主人公的恨意,折射了情感犹存;假如对恋人移情别恋没有怨怼,则意味着彻底绝望,心如死灰了。
“对景惹起愁闷。染相思、病成方寸。是阿谁先有意,阿谁薄幸。斗顿恁、少喜多嗔。 合下休传音问。你有我、我无你分。似合欢桃核,真堪人恨。心儿里、有两个人人。”黄庭坚这首《少年心》词,明显借鉴了温庭筠诗的表达方式及合欢桃核意象。词中“心儿里、有两个人人”,是女主人公对惺惺作态的负心男子脚踏两只船的痛斥。女主人公虽然愁苦,但是态度非常决绝,不像温庭筠诗中的女子唯有对命运慨叹而已。
皇甫松《竹枝》一诗说:“芙蓉并蒂一心连,花侵槅子眼应穿。筵中蜡烛泪珠红,合欢桃核两人同。”相恋的男女虽然天各一方,但是诗中主人公表达了要结合在一起的心愿。牛希济有一首《生查子》,也含有这层意思:“新月曲如眉,未有团圞意。红豆不堪看,满眼相思泪。终日劈桃穰。仁儿在心里。两朵隔墙花,早晚成连理。”在这首词中,月亮和红豆这些寄托相思的载体不免让人触目伤怀,但是劈破桃核,看到里面有仁,也就差堪为恋人占据了自己心灵的告慰。尽管形格势禁,但只要有了这份真情,两个人终究会突破障碍,永结连理。
这些诗词,通过对女性口吻的模拟和谐隐的运用,以桃核为载体,把情感巧妙地传达了出来,读起来趣味盎然,不应该简单地斥为侧词艳曲,也不能苛责其俚俗和纤巧。
合欢桃核寄相思,桃核虽小,其乾坤却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