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屋”,伊豆最古老的温泉旅馆,有300多年的历史。
一路驱车,到得那里,已是晚饭时间。门前,清水遍洒,廊下,和纸灯笼上,墨渍书写:菊屋二字。换了和服,踩着木屐,一路碎步,到得餐厅。一位中年妇人,一件祖母绿色和服,上面点染着大朵玄白菊花,体态雍容,薄施粉黛,和颜悦色的布置餐具,每一个动作,近乎仪式。
我们点了茶怀石料理,一共有七道菜。怀石料理原为日本茶道中,主人请客人品尝的饭菜。现已不限于茶道,成为日本常见的高档菜色。“怀石”指的是佛教僧人在坐禅时在腹上放上暖石以对抗饥饿的感觉。茶怀石精致,清淡,每一件器皿都是艺术品,每一道餐食都如手工刺绣。点了当地的酒。厨娘捏住袖袍的一角一一斟酒。酒杯,也不仅仅是杯子,品酒的时候,触碰到杯子细密的纹理,透彻的清酒倘佯其中,半明半暗的烛光下,当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用完茶怀石料理,摇着微醺的步履,一脚踏入室外温泉。回到房里,被子已经陈设在了草席上。带着温泉的体温,一夜无梦。
清晨,泡一杯玉露绿茶,推开格子纸窗,树阴馥郁,青翠欲滴,落叶、夏樱安然、无声地顺着山泉,一往无前。一株香梅花未花,间或,鸟儿瞅鸣,风铃附和,宋元工笔画的意境,无限的妙谛,不尽的清幽。
在日本,夏目漱石被称作国民作家,他的头像印在1000元日币上。他也是“汤痴”。晚年因胃疾,不喜吵闹,选择菊屋饭店写作养生。他住过的房间,已经辟为书房,题名为漱石斋,24小时开放。这是一间朝东的静房,可以看见日出。屋内陈设朴素,如同禅房。一架座钟,几张破旧的沙发,书架上,零落摆着一些他的作品。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川端康成的小说《伊豆的舞女》,故事发生地亦是伊豆修善寺一带——我起身,去小镇上寻找书店,想买几本夏目漱石或者川端康成留作纪念。
车子经过天成山隧道,黑漆漆的封闭空间,一段凄凉的爱情故事写满了隧道的墙壁——1945年日本战败,溥仪的胞弟溥杰被羁押。他的日本妻子嵯峨浩独自照顾着两个女儿。大女儿慧生聪明漂亮,爱上了同学大久保武道。慧生是贵族,大久保出身贫民,两人的恋情注定不会被同意。1957年的一天,母亲兴奋地告诉两个女儿:“中国政府决定赦免你们的父亲,我们可以回到中国团聚了。”得知此消息的慧生陷入了无比痛苦。她知道一旦去中国就不可能再回日本。一天,在咖啡厅,大久保拿出一把手枪道:“没有你的日子我没法活,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死吗?”1957年12月4日,两人从东京来到伊豆半岛,在修善寺搭乘计程车进入天城山隧道——小说《伊豆的舞女》中描述的隧道。当时天色已晚,司机劝两人回去,但大久保头也不回地带着慧生走进了树林。12月10日,两人的遗体被发现:慧生戴着戒指躺在大久保的臂弯里,她永远停留在了19岁,如同一出游园惊梦。
隧道尽头,终于现出光亮,太阳无遮无拦,路边随处可见盛开的花朵、黄澄澄的稻田。
我们踩着无数影片和文艺作品中曾经描绘过的石板路,拾级而下。山间,悬崖敷满枝桠,茶烟隐入青霞,春老,石瘦,人澹,云闲。
原作者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