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之死背后隐藏的玄机
秦业第一次出场是因为自己儿子秦钟要到贾家的私塾里来读书。书中是这样描述的:这秦业现任工部营缮郎,年近七十,夫人早亡。因当年无儿女,便向养生堂抱了一个儿子并一个女儿。谁知儿子又死了,只剩女儿,小名唤可儿,长大时,生的形容袅娜,性格风流。因素与贾家有些瓜葛,故结了亲,许与贾蓉为妻。那秦业至五旬之上又得了秦钟。因去岁业师亡故,未延请高明之士,只得暂时在家温习旧课。正思要和亲家去商议送往他家塾中,暂且不致荒废,可巧遇见了宝玉这个机会。又知贾家塾中现今司塾的是贾代儒,乃当今之老儒,秦钟此去,学业料必进益,成名可望,因此十分喜悦。只是宦囊羞涩,那贾家上下都是一双富贵眼睛,容易拿不出来,为儿子的终生大事,说不得东拼西凑的恭恭敬敬封了二十四两见礼,亲自带了秦钟,来代儒家拜见了,然后听宝玉上学之日,好一同入塾。
这是书中对秦业最详细的一次描写。秦业后面还有两次出场,但都是一笔带过。在秦业身上曹雪芹真正做到了“惜字如金”四个字。单说这次描写,大致分为两层意思,前面四句话是简单介绍了秦业的个人概况,从概况中可知秦业的人生轨迹不是那么地顺畅,美满。从史料上查考,明清两代工部设有营缮司,主管皇家宫廷、陵寝建造、修理等事,司设郎中、员外郎、主事等官,但无营缮郎之名。此官名当亦为曹雪芹据营缮司而虚拟,甲戌本“营缮郎”下有“官职(名)更妙”之脂批,即为此官名虚拟之旁证。郎,是一种低级官员。从后面文字见到的“宦囊羞涩”可知,这营缮郎大概只相当于现代建设部门下面科室的一个小小的职员,既无实权,又无什么油水可捞。鉴于秦业已经年近七十的人了,断无再升迁的理由,所以他这辈子基本上就是这样了,平平淡淡,庸庸碌碌。后面那些描写就是讲秦业操心自己儿子学业的事,讲一个平平淡淡快要走完自己一生的父亲,对儿子的前程的期望与谋划。像大多数中国家长一样,秦业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能有出息,所以才不惜东拼西凑借来银两送儿子进“贾府”的家塾这座“名校”。可是,秦钟又像极了大多数不争气的中国孩子一样,完全辜负了自己老父的一片苦心。
秦业对秦钟的期望很高,对自己女儿秦可卿的希冀更高。因为女儿已经嫁入了人人称羡的钟鼎之家贾府,而且贵为贾家重孙媳妇之长,又深得贾家老祖宗的喜爱,将来的美好前程伸手可摘。可以说秦可卿就是秦业在人前人后的“脸面”和精神寄托。可转瞬之间,自己的这张“脸面”和精神寄托没了,他的一生最引以为荣的女儿年纪轻轻就这样死了,你说,作为一个父亲会是怎样的一种心境?眼见得儿子又是如此地不争气,所以,老迈的秦业“万念俱灰”,秦可卿死后不久,他便死了。
早先读《红楼梦》以为秦业的死是因为儿子秦钟与水月庵的智能“胡搞”有关,现在再读,细细想来,儿子的胡做非为只是秦业死亡的导火索,真正深层的内因是由于女儿秦可卿的“离奇”死亡。女儿一死,秦业的一切希冀与念想都灰飞湮灭。一把年纪,最得意的女儿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子又眼见不成气候,于是,书中对秦业的死亡也只有这寥寥的几句话:老病发作,三五日光景呜呼死了。
所以说,秦可卿的死,对她父亲秦业的打击最大,极度的悲伤绝望直接导致了他的死亡。秦业一死,不久之后,秦钟也死了。整个秦家就这样在一场轰轰烈烈的葬礼后,尘归尘,土归土,结束了他们各自的人生轨迹。
曹雪芹写秦业的抱恨而终,其实只是一个表象,真正暗指的是贾母、贾政、王夫人等对贾元春的期许和无限荣耀的最终落空。秦可卿的扑朔迷离的死亡,实际是昭示着贾元春日后的后宫失宠乃至离奇死亡。
秦可卿对于秦业来说,他这个女儿实际上是他平平淡淡过一辈子的脸面,虽然看上去他并没有因此获得格外的好处,但女儿是显赫之极的贾家的媳妇,怎么说人前人后也是有些体面的。而贾元春之于贾政,贾母,甚至之于整个贾府,就不单是脸面了,她更是贾府得以继续荣耀繁华的政治资本。一旦贾元春在后宫中有何不测,那显赫富贵的贾府必先遭到牵连。
《红楼梦》中人物一个一个看似孤立,但却又互有关联的,立体的,抽象的,而不是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那么简单。一个人物,一件事情,看似只是一个点,其实正是这千千万万的点构成了《红楼梦》所营造的一张充满无限魅力的语境大网。秦可卿之死背后隐义的东西很多。表面上看,秦可卿之死导致了他爹秦业的死亡、秦钟的病死以及整个秦家的覆灭。虽然秦钟的死与秦可卿看似关系不大,其实真要追根究源的话,还是由于她的死引起的。整个秦家,在秦可卿死后不久就实际上消亡了。由秦可卿我们很自然会想到贾元春,由秦家我们很自然会想到贾家,秦可卿的离奇殒命,这不正是贾家大小姐贾元春暴病而亡的真实写照吗?秦家的覆灭不正是烈火烹油的贾府呼啦啦大厦倾的真实写照吗?实际上,贾元春一死,整个贾府便如多米诺骨牌一样,稀里哗啦一下子全面崩溃了。先有贾府的被抄家,后有老祖宗贾母的殡天,一样样,一桩桩的不如意的事接踵而来。
这或许便是曹雪芹写秦可卿之死隐义的真正玄机。只不过在贾府的这个主题故事中,秦业演化成了贾母,贾政,或者王夫人,微寒的秦家演化成了因女儿得势的富贵已极的贾府,而贾元春则很不幸成了另一个秦可卿,她在书中的形象甚至比秦可卿还要如梦如幻,不可触摸。 [ 此帖被zhdf在2021-06-11 18:53重新编辑 ]